职工文苑 补 丁

        补丁这个词，现在听起来多少有些陌生，但在过去是随处可见的。只要提到补丁，人们首先想到的是衣服。

       那时物质还较匮乏，很多东西都要凭计划，棉布当然也不例外，因此在衣着上，一般人很难穿出一身没打过补丁的衣裳，就连县社的干部们，衣服上也是很少没打补丁的，尤其是裤子。补丁有土洋之分。土补丁是用针线手工缫上去的，布块不太平整，针脚疏密不一。洋补丁是用缝纫机补的，布块剪得大小适中，缝得也较服帖，色差相对接近。土补丁大多是农家妇女的手艺，难以讲究色差，找块布只要把破洞遮住就行了。用缝纫机打补丁的，一般都是比较讲究的人了，普通百姓没这么讲究，也讲究不了。

        其实打补丁的何止是衣裳？家里的锅碗缸盆也有补丁。锅烧漏了，碗打破了，缸盆裂了，这些东西不是坏了就随意扔的，扔了就会给生活带来不便。一口锅虽说只有两块多钱，可这两块多钱可不是家家都能拿得出的，补一下毕竟还能用些时日。加上计划经济年代，买东西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，哪怕是一盒火柴。补锅没多少技术含量，走村串户补锅的，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。他们隔三差五地到庄上走一趟，一路走一路吆唤：补锅噢！声音传得老远。家里有锅漏了的，就拎出来补一补。补锅论眼算，在沙眼上打一个补丁多少钱。补锅很简单，剪两片一分钱大小的小铁皮，中间铳个眼，抹上油灰用铆钉铆住就行了。如果是锅底裂了缝的，那就要溶化铁水修补了，那个要麻烦得多。碗缸盆罐等陶瓷器皿的修理补锅的修不了，那要等锔匠。所谓锔匠，也就是打锔的。锔是一种铁件，将一块铁板的两端捶尖，将尖端部分再折成九十度的角，涂上油泥嵌入物体，将原本分离的两个部分固定到一起就行了。锔有大小之分，修船架屋用的是铁匠铺里打的大锔，锔碗盆之类用的都是铁丝锤成的小锔。俗说没有金刚钻，不揽瓷器活。锔匠玩的不是锔，是金刚钻。没有金刚钻，瓷器上打不了眼，锔就没处生根。锔匠在坏了的瓷器或陶器打上眼，然后在创面上涂上油泥，重新安装后打上锔就成了，简单得很。不过补过的锅，不能铲锅巴。打过锔的缸，不能常挪动，否则稍有不慎，就前功尽弃了，因为这些器皿补丁只能打一回。

        在草屋上打补丁那可说是家常便饭的事了。那时家家草屋，屋上盖的不是穰草就是茅草。若是刮起一阵狂风，吹飞了屋上一团草，正如杜甫所吟“八月秋高风怒号，卷我屋上三重茅。”草刮飞了，你得赶紧再找一团草给草屋上打个补丁，迟了，要是再来一阵狂风，就会来个“多米诺”效应，刮飞的可不是一处两处了，说不定能把屋上的草全部刮飞。屋上要打补丁，墙上也要打。墙是土垡头垒的，要是有一处被雨水泡坏了，天晴后也得赶紧用烂泥糊上去抹平了，这事一点懈怠不得，防微杜渐，一旦面积大了，就会有倒墙塌屋的危险。

        那时生活中有许多这样那样的补丁，其中不少看似不是补丁，其实也是一种变异了的补丁。比如吃的，大多数人家饔飧不继，糠菜半年粮，这糠菜就成了维持生计的补丁。桌子横档断了，承重力差了，一碰就晃，用铁丝或绳子缠绕一下继续用，这捆扎物不是补丁是什么？家里所有家具或用物，能将就用的绝不废弃。这绝不是什么节约，是无奈。市面上木材没处买，家具坏了，能用钉拴的就用钉拴，不能拴的就用铁丝捆扎，修修补补将就了事。能用就行，顾不上好看不好看。

        自古至今，补丁从未消失。高楼大厦，年久难免修葺。名贵衣物，未必见疵就扔。道路破损，破路埋管，这些都会留下修补的痕迹。总之，补丁掩盖的是瑕疵，存续的是希望。在某种环境下，补丁也是一种动力，一种警示，让人更懂得珍惜的含义。

        作者简介：虹雷，原名严虹雷，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至今发表小说散文300余万字，出版长篇小说5部、小说集3本。